近日，生態環境部等五部門聯合印發《產品碳足跡核算標準編制工作指引》（以下簡稱《工作指引》）。
所謂碳足跡，是從生命周期的角度出發，主要是指在人類生產和消費活動中所排放的與氣候變化相關的氣體總量，分析產品生命周期或與活動直接和間接相關的碳排放過程，既包括制造、供暖和運輸過程中化石燃料燃燒產生的直接排放，也包括產生與消費的商品和服務所造成的間接碳排放。
實際上，這不僅是政府部門的要求，也是企業應對新貿易形勢下的必答題。隨著歐美各國陸續對出口至該國的產品提出越來越高的“減碳”要求，“碳壁壘”正給一些出口貿易商帶來挑戰。“近年來，產品碳足跡逐漸成為全球貿易壁壘的關鍵抓手和衡量可持續表現的核心指標。”興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魯政委表示，產品碳足跡涉及產業鏈上下游的廣泛主體，核算規則具有天然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因此，統一的標準體系和全面透明的數據庫是相關法規有效實施的基礎，也是國家經濟、技術與政治影響力的綜合體現。
碳足跡管理體系成為“新基建”
在碳中和的全球背景下，碳足跡的概念得到廣泛關注。近年來，一些國家逐步建立起重點產品碳足跡核算、評價和認證制度，越來越多的跨國公司也將產品碳足跡納入可持續供應鏈管理要求。
“隨著國際間氣候政策的相繼出臺以及國際跨國公司逐步將產品碳足跡納入供應鏈管理要求，碳足跡核算與認證相關管理部署已成為國際貿易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央財經大學綠色金融國際研究院院長王遙在接受《金融時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對我國來說，碳足跡核算與認證是做好碳達峰、碳中和工作的重要基礎，也是政府制定政策、開展評估考核工作、參與國際氣候談判履約的重要依據。
在業內專家看來，制定產品碳足跡核算標準是建立產品碳足跡管理體系的重要基石。
《工作指引》旨在為加強產品碳足跡管理提供標準化支撐。“《工作指引》以解決當前產品碳足跡核算標準覆蓋率不高、影響力不強、規范性不足等問題為導向，在遵循核算通則《溫室氣體產品碳足跡量化要求和指南》國家標準的基礎上，從明確標準制定路線與技術要求、協調各類標準協同發力、促進標準有序銜接和實施應用、加強標準國際交流銜接四個方面提出碳足跡核算標準編制工作目標和要求，與現有產品碳足跡相關政策在內容上全面銜接，重點任務更細化、措施手段更聚焦，是今后一個時期我國產品碳足跡標準編制的重要依據。”生態環境部有關業務負責人解釋。
實際上，過去一年多時間里，國內相關規則持續完善。2023年11月，國家發展改革委等部門聯合印發《關于加快建立產品碳足跡管理體系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2024年6月，生態環境部、國家發展改革委、工業和信息化部等15個部門聯合印發《關于建立碳足跡管理體系的實施方案》；2024年9月，生態環境部發布了《溫室氣體 產品碳足跡 量化要求和指南》；2024年10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加快構建碳排放雙控制度體系工作方案》，前述方案將制定重點產品類別的碳足跡標準作為我國碳足跡管理體系的首要任務，并對目標和路線圖進行了明確；2024年11月，工業和信息化部印發《重點工業產品碳足跡核算規則標準編制指南》……
“我國迎來重點產品類別碳足跡計算細則的加速建設期。”魯政委表示，預計2025年，國家將公布一批主要能源品類和重點基礎產品的碳排放因子，全國及各省級地區的電力平均排放因子和化石能源電力排放因子有望更新，并建立定期更新機制。
截至目前，除了《2030年前碳達峰行動方案》以及國家標準體系建設方面明確提出了要探索建立重點產品全生命周期碳足跡標準外，原料藥、光伏、農業、石化、化纖等產業發展相關政策文件中也提到要開展產品碳排放核算�！兑庖姟返某雠_，則標志著我國碳足跡管理各項重點任務進入系統部署推進階段。
亟待夯實基礎數據質量
在業內人士看來，碳足跡管理的難點在于核算標準的明確。“目前，我國的碳足跡標準體系尚未形成統一規范，國家標準尚處于征求意見階段。”王遙提出，特別是在規劃政策、規范標準、認證機制、基礎設施、國際銜接等方面存在不少挑戰和短板。
其中，“夯實基礎數據”成為關鍵。在當前國際環境下，碳數據的可得性和質量成為影響企業、行業乃至國家競爭力的重要因素。
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即便是發展較為成熟的歐盟，在碳足跡標準制定時也面臨調整。“當前，歐盟在綠色電力的認定規則、核算數據來源、默認值使用等對計算結果影響較大的細則上，不同企業和經濟體往往較難達成意見一致。此外，復雜細致的計算規則也帶來了高昂的行政成本和企業負擔，可能造成政策失效、背離初衷。”魯政委解釋，產品碳足跡的計算和分析本身具有復雜性和不確定性等特征，與政策實施中追求可行性、公平性、降低執行成本等目標相矛盾。
不過，變革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階段。除了國際對于產品碳足跡預計將執行的約束性要求外，我國企業還將面臨來自歐盟碳邊境調節機制（CBAM）等碳關稅機制的壓力。因此，亟待強化對于重點行業直接排放數據的核算要求，以統一的方法和準確的數據支持企業的碳足跡核算，形成具有國際公信力的碳數據基礎。
這也正是多行業、多領域正在努力的方向。隨著國際間氣候政策的相繼出臺以及國際跨國公司逐步將產品碳足跡納入供應鏈管理要求，碳足跡管理已成為國際貿易中新興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目前也在加快提升產品碳足跡的管理水平，已在多部文件中提出了與碳足跡相關的具體工作。
《意見》也提出了相似目標：到2025年，國家層面出臺50個左右重點產品碳足跡核算規則和標準；到2030年，國家層面出臺200個左右重點產品碳足跡核算規則和標準。
業內人士分析，完成上述目標也可謂“時間緊、任務重”。“目前我國在產品碳足跡核算規則和標準的建設方面尚處于探索階段，因此，2025年完成50個左右國家層面的核算規則和標準將面臨較大壓力，需要各主管部門同策同力，共同加快推進相關工作機制的建立、協調和對接，扎實推進工作。”魯政委表示。
推動碳足跡金融產品創新
不過，值得強調的是，加強碳足跡管理對企業來講并非單純加重了負擔，該領域的優秀者也有望在金融支持方面得到激勵。
“讓表現較好的企業可以獲得更寬松的融資條件和更優惠的利率，這不僅有助于企業降低融資成本，還能提升其在市場上的競爭力，特別是在國際貿易中，符合國際碳足跡標準的產品更具市場優勢。”王遙表示。
當前，已有金融機構圍繞碳足跡核算結果發行創新產品案例。例如，2022年，建設銀行贛江新區分行成功發放了碳足跡披露支持貸款，江西佳因光電材料有限公司以“生產1kg三甲基鎵產品的碳足跡核證值”作為關鍵指標進行申報，并由第三方環境評價機構進行評估后，成功獲得建設銀行1500萬元的碳足跡披露支持貸款。
此外，2024年，億緯鋰能子公司湖北億緯動力與興業銀行武漢分行成功落地湖北首筆產品碳足跡、企業碳排放強度雙掛鉤可持續發展貸款，若企業碳排放強度在《溫室氣體排放核查報告》中，較上年度下降幅度超過預設值，則可申請下調貸款利率；若生產的產品在取得的《產品碳足跡核查報告》中，明確每1kWh單位產品碳足跡數值低于預設值，則可額外申請下調貸款利率。初步測算，若達成預設的績效目標，碳排放強度將較上年度大幅度降低，節能減排效益顯著，融資成本也將大幅降低，實現了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的雙贏。
“未來，產品碳足跡信息可被廣泛用于投資、貸款和評級，推動綠色金融市場的發展。”魯政委表示，“下一步，‘供應鏈金融 產品碳足跡’的模式或將成為新的趨勢。”
魯政委進一步解釋，當產品碳足跡被納入供應鏈管理中時，金融機構可以更準確地評估供應鏈各環節的碳排放風險與機會，從而在風險定價、融資激勵和合規性方面提供更具針對性的服務。通過這種模式，金融機構能夠鼓勵企業選擇低碳供應商，并通過供應鏈金融平臺向供應鏈成員提供碳減排激勵和支持，推動可持續供應鏈的實現。
當然，要實現這類創新，同樣亟待數據支持和標準完善，對此，魯政委建議，金融系統深度參與并支持產品碳足跡評價規則和數據庫的建設工作。“金融機構對碳足跡評價的需求將有效推動統一的行業標準和技術規范的發展，并激勵上游供應鏈企業開展碳足跡數據的收集與核算，提高碳足跡數據的可得性和透明度；金融機構也可以通過綠色貸款、綠色債券等金融產品為碳足跡評價體系的建設提供資金支持，包括平臺和數據庫的基礎設施建設、數字化工具技術開發等。”他表示，國際上也有先例，例如，匯豐銀行、瑞士銀行等國際投資機構自2003年發起了碳披露項目，是當前全球最大的碳排放等環境數據收集和管理平臺，為投資者和利益相關方提供透明、可比的碳排放等環境信息。此外，花旗銀行推出了綠色咨詢服務，為其客戶提供碳足跡計算與管理的相關能力建設和咨詢服務。
